画松鼠的房瑞合
2022-01-23 11:16: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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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千多只松鼠从他的笔下来到这个世上,便各各有了自已的生命。与画家房瑞合的相识,就因为他画的这些松鼠。

我的见到并喜欢起松鼠来,是在退休之后去美国的女儿家,不管是伊里诺依、明尼苏达、新泽西,还是波士顿,总会有松鼠相伴。房前屋后,树林草坪,它们精灵一般陪伴我的孤独,更惹起我对于山林与故国的自由遐想。有时甚至会被松鼠的美吸引得忘掉时空的界限,长时间凝神在它们瞬间百变的神态里。瑞合的松鼠,还触发我想到另外一位中国文化大家。那是十数年前,在普林斯顿,我去访问已经病入膏肓的他。知道自已生命终结的日子就要到来,更加不顾一切地爱着自已的祖国与祖国的山川民众。三天的时间里,他只能躺在沙发上与我交谈,而几只松鼠,蓬松着大大的尾巴,就在他寓所后门的栅栏上跳来跳去,引得他眼睛里亮起一阵又一阵的火苗。还记得他当时这样的一句话:“早年,在东北参加革命的时候,常会在森林中遇到这些调皮的小松鼠。”

想不到我会一次次流连在瑞合的松鼠里,犹如它们仍在天地间随心恣逸,并没有受到笔墨的丝毫束缚。该有怎样一颗心,会在人类迷失路径的时候,让松鼠带着我们走进大自然,也记起并回归那颗早已蒙尘的童心?也正是这些松鼠,以其千姿百态的妙好,唤醒人们早已被世间的艰难与急急的物欲所吞噬所玷污的审美意识,从而让人知道还可以慢下来,细细地欣赏身边的美好。或者,在人生的苦难与蹉跎里,这些灵动轻巧、喜庆活泼的松鼠,正可以生发出抚慰与安妥?

瑞合不擅言辞,也就将心思与精力沉浸于绘画的世界里。有一次,瑞合自言自语似地说他不喜欢画凶猛的大动物,这引起我格外地注意。他是高大壮硕的,有些梁山好汉的外表,可他内心细腻,还柔软。吃过多少苦,遇到多少难,他不言,只是挺着肩扛起来往前走。比如,为了生计,哥因脑溢血不幸死在南下的火车上,撇下四个孩子在世上。是寡言的瑞合,默默地将四个孩子悉数接过来(最小的才两岁),与夫人一起全力地一天天养大,将他们抚育成人成才成家。最难的时候,几乎到了绝路的时候,瑞合会一个人深夜里,默默地走在寂寂的大街上。他知道,自已必须挺过去,才有孩子们的生路。他什么活都干,不惜力,只要能赚钱养家。

真正走上艺术之路,是在孩子们成人之后,他说自已是“童心不死,半路出家”。艺术的魅力让他有了恋爱的感觉,就是最难的时候,也不放下自已的绘画,他将无言而又深厚的爱,融入在花鸟、尤其是那些可爱的小松鼠身上。那些松鼠,不也是自已的孩子吗?有爱做底色,他的松鼠也便有了别开生面的效果。他用心地学习虚谷、任伯年,学习齐白石、蔡震渊、石壶、朱颖人等大家名家,体会他们笔下松鼠的特别之处,并逐步建立起自已的松鼠气象。有写意的神魂,更具工笔的细腻,也就在中国画古今松鼠群里,有了“房瑞合松鼠”的一派,而且是更涵情感的一派。大家名家们的松鼠,大多有着高贵的气质,而房瑞合的松鼠,则更带着山野与平民的味道。

山野间的观察与写生,让他对松鼠有着独到的领悟,并与古今结出硕果的画家们笔下的松鼠相对照。仍不能满足他对于松鼠更深更高更细地了解,便又克服诸多喂养的困难,购养下七八只松鼠,朝夕厮磨于一处。松鼠的神态动静,甚至松鼠的情感,他都一一揣摩记于心上,从而让自已的松鼠进入一种动静自如的化境。

痴迷来自于热爱。这种爱,不仅是对于绘画艺术的追求,还有对于社会人心的责任。他说:“我希望通过我的作品,可以让更多的人体悟生活的真实,体察大自然中生命的美好与力量,从而更加地热爱生活、珍惜生命。”他在艺术上的“南征北战”,客观地概括了这些年他的艺术之路:去北京荣宝斋画院受业于老师郭石夫、陈绶祥、张立辰、霍春阳等先生,悉心体察各自的艺术境界与独特技法,使他的艺术视野与艺术语言有了根本性的开拓与提高;而后又只身南下深圳,开始了六年的艺术实践,为自已的艺术世界增添了崭新的东西,也为自已的艺术道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二零一九年八月十号在深圳罗湖美术馆举办他的个人画展,而《灵动幽壑:房瑞合中国画展作品集》,就是深圳六年结出的硕果。

这位讷言敏行的仁君子,还会一点点地记住别人的好与帮助,并让自已常怀感恩之心。即使那些古代的被他师摩的与学习过的画家,他也会热热地记着他们的优长与生平。艺术创造当然是一种个体的独创性劳动,但又离不开当下的土壤或曰环境,这个从困顿中一步步跋涉出来的中国画家,也便会在心头放着一个个帮助影响过他的人。孔孟之乡画家王增祥,对他可谓亦师亦友,瑞合得到过那样多的指导与帮助。他是将哥哥的孩子当作自已的孩子一样,连名字都是大鹏、二鹏、三鹏……地排列。让接受最好的教育,也就成了瑞合最为操心的事情,而从小就对他们进行艺术的引导与薰陶也就成了一件大事。他向我说起粉画家张庆泉,对于这群孩子不要报酬的教育、甚至对于他们的上大学,都伸出慷慨的援手。

丰富而又热忱的情感,还在支撑着他的艺术之路。冷漠的人,最好远离文学与艺术,那种自私的冷漠,迟早会让其在艺术与文学的作品中露出鄙小的馅来,从而在根本上陷入文学与艺术的末路。他也会遇到跋涉时的徘徊与迷茫,也有一个月不能动笔的时候,甚至连动笔的意念都没有。整个艺术行当的萧条与低潮,固然对他有着重大的影响,而最根本的,还是对于自已艺术突破地思虑。对于中国画,瑞合入门很早,他笔下的花鸟画,更是多有创造。力强兄这样评价瑞合的花鸟画:“技法上,他将工笔、写意、白描、没骨,以及西画的素描、水彩等相融合,形成了自已独特的艺术语言与艺术风格。”但他更不安于现状,他是个少有的能够自省的画家,会细细地检校自已艺术上的问题与短板,思谋走出瓶颈、再上层楼、从而海阔天空的路径。艺术不仅是他生命的主要支点,也是他的爱与情感所寄托的地方,还有那一只只呼之欲出的松鼠,更会常常地让他怦然心动、不能自已。

想想,人的生命十分有限,而真正能够让自已的作品(或艺术或文学)留下来传下去的,更是极少极少。好多看似热闹非凡或不可一世者,大多都会迅速地烟消云散、自生自灭、自娱自乐。房瑞合一定也会看清楚了这种现实,但他有仁爱、有痴情,能自省、能坚持,肯学习、肯用功,或许,他的松鼠能够在一个长的时段与更大范围里,被人记起、被人喜爱,成就“房瑞合松鼠”的名号。

2022年1月21日星期五晚草成于方圆垦荒斋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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