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过河南修武的云台山，印象最深的是它的水，到处都有水的鸣唱，似乎沉重的山体都因为这些轻快的鸣唱而轻灵起来。

再去云台山，路上就与文友们说，云台山啥都好，就是缺少古木。到了修武，又说起这个话题，当地文友也不无歉意地承认，没有古树真是云台山的一个缺憾。

不抱希望，倒能坦然地观察寻找别的风景。特别是红石峡，迭现的景观真有些让人目不暇接，也就将古树的事忘却得一干二净。

顾名思义，已让人想见这条峡谷石头的颜色。真到了眼前，还是出人意料：紫红色的岩石，千层饼般叠摞而起，整齐壁立得犹如谁用巨刀切成一般。却又不见分毫石头的冷漠，那种红润，那种柔和，还有一种暗藏的光泽与弹性，真像美人的肌肤，触碰间似有一种可以洇漫开来的体温在。

摩肩接踵的挪动的人流，正好随了我流连慢行的心意，人群全都略去，就是我与峡。立陡如劈的崖壁上，偶有山枣于层与层的皱折处，伸出着虽瘦却劲的身体，在紫红的悬崖上汪着绿意。还有野藤，从山体的的根处沿着崖壁向上、再向上地生长着，弯曲如蛇如龙，默无声息，不依不饶，攀援在压缩的时间里。我突然感到了一种奇怪：没有雄鹰在崖壁间回旋，甚至没有一声鸟叫。问询后才知，云台山没有虫子，也就绝了鸟的身影。

不知是在红石峡的何处，在我举手可触的左方的崖体上，竟有一株身高不足四十公分的树木，斜着逸向空中。如流的人群蠕动着，我成了流中不动的砥石，只为了这棵树。谁知，树的身旁，还有一方小小的牌子，上面郑重地写着：请爱惜古树。

我惊呆了，这是世上身材最矮最小的古木了吧？

树身就是一坨蕴涵无限的碗口大小的疙瘩，与山石一样的颜色，灰里透着微微的紫褐。这疙瘩是在与整个山体分庭抗礼吗？疙瘩的后面，一条细长的裂隙纵在岩壁上。我轻轻地笑了，知道这疙瘩的身后是强劲的根，裂隙就是它的根咬开的，为自己咬开一条自由呼吸、接通水分的空间。整棵树只有两条枝向着空中伸展，虽然只有一拃多长，还是两条拧在一起，曲折地长出，却有几十枚翠翠的小叶子，蓬勃在枝上。山体的重压之下，即使将树身压缩成一个千年不化的疙瘩，即使树枝曲折地拧在一起，也还是活着、抗争地活着、独立地活着。多少个旱季？多少阵风雪？还有人祸，我看到，本该是三条枝杈，那条死去的枝干只在疙瘩处留下了一处火烧过的黑疤。轻轻地摩挲着那处黑疤，我突兀地想起那个小个子的鲁迅。

对于我的挡路，已经引起了怨声。只好依依惜别。走远了，就要拐弯的时候，我忍不住回望它，哪里还能见到它的身影？但是，我犹如看到，有一只鹰，正飞掠在峡谷间，检阅着4亿岁的奥陶系石灰岩、5亿岁的寒武系石灰岩、10亿岁的紫红色石英砂岩和34亿岁的锆石岩。

回来，一个熟睡的夜，有梦。梦中的云台山寂静无人，半个月亮幽幽地照着，我一个人一阶阶地走在红石峡里。月亮眼睁睁地看着，我走近那棵古木，抚摸间，自己竟然化为一个与岩石一色的枝干，长在那个黑疤处，还有几片翠翠的叶颤悠在枝梢头。

2014-8-25下午三时